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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北 (15)

何瀚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眉毛。

睁开眼,就看到张晓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看他醒了,翘起嘴角对着他笑,连笑容也亮晶晶的,小太阳一样。

“何瀚,我发现,你的眉毛有点淡。”张晓波带着笑容,语气却很正式的样子:“霞姨那里有眉笔,我给你画画吧?”

何瀚想了想,觉得“临窗画眉”的画面有点肉麻,笑着逗他:“觉得我不好看?”

张晓波摇头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你最好看!”

停了停又小声说:“就是太淡了,性子也淡,神情也淡,眉目也淡,我都不太敢让你洗澡,怕你哪天就化在水里不见了。”

何瀚笑笑,他的性情哪里淡了。从很多年前起,心里就藏着一团火,想要报仇,想要为妈妈寻得公平,想要燃尽何远堂的一切。

现在他做到了,何氏要倒了,心里的那团火也熄了,没有什么想要挣的,心里那团灰烬早就该被风吹散,只有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傻小子,还当宝贝一样的拢着护着。

这个傻小子,之前和他几乎没什么瓜葛,什么都不求,只是一味的留下他,对他好,和他说,我知道你觉得全世界都不要你,我要你还不行吗?

无以为报。

早饭照样是稀饭,油条和豆腐乳,还比平时一人多了一个煎蛋,张晓波“嚯”了 一声,用筷子将溏心戳破,吸得满嘴鲜黄,说这可是病号饭,老头专门为你准备的,快吃快吃,你不吃我可都吃了。

院子里静悄悄,张学军不在,平时门边上停着的自行车也不在。

“叔叔骑车出去了。”

张晓波伸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喝稀饭,“哦,大概出门借钱去了。”

何瀚的眉毛又皱起来:“能借到吗?”

“够呛,”张晓波说:“那个狗脾气,要么他看不上别人,要么别人看不上他,怎么可能借得到钱。”

“那怎么办?”

“我去借。”张晓波头也不抬,脸快埋进碗里,好像这样就能挡住一切窘迫愁苦:“六子他们混了这么多年,总该有点油水,我先去刮一层下来。”

何瀚放下碗筷,实在吃不下,干脆把面前的煎蛋推到张晓波面前。

从小时候开始,他过的就是一无所有,只有钱的日子。母亲清醒的时候就不停花钱买东西,发病的时候就把买的东西都撕烂扔掉;他上寄宿学校,父亲给他的钱是其他同学的几倍,他却不这知道该怎么花。他从不缺钱,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缺钱。

可现在,晓波,张学军,话匣子,却被区区三十万压得抬不起头。

何瀚想了想,看到手腕上那块手表,解下来放在煎蛋旁边。

张晓波对那块表简直有阴影,看到就要炸毛,抬起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瞪他:“干什么干什么?又想让我把你埋了?”

何瀚看着他唇角挂着的半粒米饭:“一会儿出去一趟,找一家大点的典当行,把这块表当了。”

张晓波还是瞪他。

“知道你看它不顺眼,把它当了眼前就清净。”何瀚半开玩笑的哄着,说:“叔叔连留给你娶媳妇的钱都拿出来了,我也应该出点力。”

“他把那两万块钱拿出来是知道我用不着娶媳妇了……”张晓波嘟囔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那块表揣进口袋里:“行,我一会儿去问问,要是卖不上好价钱我再拿回来。挺好的表,卖了怪可惜了的……”

何瀚笑笑:“这表上有编号,不会被人说是假的。如果价格低于百分之五十就换一家问……”

“知道知道!”张晓波拍着口袋里的表,对何瀚挤眉弄眼:“就我这样儿的,价钱要是开得太低了,一准以为这是赃物。”

张学军下午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眉头皱成个川字,却还是没忘了给何瀚买了一瓶黄桃罐头和几个苹果。

何瀚一到下午有点低烧,睡得并不安稳,听到张学军回来了,却像是突然被魇住了,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张学军放好自行车,进了堂屋转了两圈,然后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在床头柜上放下黄桃罐头和两个刚洗过的苹果。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何瀚,有点不放心,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还是有点烫。

温暖粗粝的手掌触上他额头的那刻,何瀚终于从魇住的状态里挣扎出来,眼睛眨了眨,声音沙哑的叫了声“叔叔”。

张学军“嗯”了一声,一双花白的眉毛仍然皱着,每次看到何瀚,他总会想之前自己蹲号子,波儿他妈病死,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是这么孤苦可怜,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是不是连个黄桃罐头也吃不上,就心疼,就想对人家好点儿,可他是个粗人,不懂得怎么和人好声好气的说话,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法温和,甚至还带了点三十年前老流氓时候的粗横:“你睡你的,我做饭去,好了叫你。”

额头上的那只手很干燥,掌心带着厚厚的茧,粗糙又温暖,何瀚总觉得,这大概就是是爸爸的手应该有的样子。

这种触觉让人贪恋又安心,何瀚似乎“嗯”了一声,又似乎连这一声应答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连皱着的眉心也逐渐舒展。

菜刚上桌张晓波就闻着味儿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纸袋,脸上的表情有点迷幻。

“就你这小兔崽子有口福,把小何叫起来,洗手吃饭。”

张晓波似乎没听到,坐在桌边,把桌子上的盘子往旁边推了推,叫了声:“爸。”

张学军回头,就看到自家的熊孩子把手里的纸袋往桌面上一倒,哗啦啦一捆捆的粉红色纸币在桌面上堆成座小山。场面极其壮观。

张学军手里端着的一碗柿子鸡蛋汤差点翻出去,看着这一堆钱,心脏突突的跳,厉声厉色的低声问:“这是哪来的?”

张晓波看他爸的表情就知道老头儿被吓着了,赶紧说明白:“爸你放心,我没干违法的事儿,这些钱是何瀚的。”

“小何的?他不是没钱吗?”张学军不信,他当年的确荒唐过,可坑蒙拐骗的事儿从来不干,更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走了歪路,一双老眼瞪着张晓波:“你把小何找出来,给我说清楚。”

张晓波也正有话想问何瀚,应了一声转身进屋。

何瀚刚睡醒,正垂着两条腿坐在床边。他有些口渴,想去倒杯水喝,可是刚睡醒懒得动,正坐在床边发呆。

张晓波探头进来,就看他两眼放空的坐在那,咧嘴对着笑:“何瀚,我爸叫你有事儿。”

何瀚刚睡醒还有些懵懂,还以为张学军叫他出来吃饭,到了堂屋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等着。看到面前堆着的钱也不惊讶,问:“拿到钱了?”

晓波点头:“拿到了。”

张学军敲了敲桌子:“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啊。”

晓波就实话实说了。

他知道何瀚这种前任霸道总裁手上的表一定是值钱的,寻常打过交道的土大款富二代,手上的表也都是镶着金带着钻,三五万是肯定有的,他本来以为何瀚手上这块表虽然没那么金光闪闪的,可戴在总裁手上的应该也值个几万块,到典当行里折个半价,弄个两三万回来,虽然距离三十万还是杯水车薪,但好歹是他一份心意,也就没客气。

找的那家典当行是个古色古香的老字号,里面的那个不知道是老板还是朝奉的估计以前也是混琉璃厂的,居然还穷讲究,把古玩圈的袖里乾坤那一套玩到这儿来了,两个人比比划划半天,定了价钱签了合同,等到他出了门,钱打进他银行卡里,他看短信的时候才发现他之前一直少数了一个0。

“四十五万八!”张晓波拔高了声调瞪着何瀚:“我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啊,没事儿戴个八 九十万的表在腕子上,还特么一个钻都没有!”

何瀚低头,抿着唇笑。

张学军皱着眉毛,看着何瀚:“小何,家里现在的确缺钱急用,可你这钱太多了,我们要是收了,心里不安。”

何瀚站起来,对张学军行了一礼:“叔叔,我和晓波有缘分,十几年前就是他救了我一命,这一次也是你们救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过分,这些身外之物不算什么,正好家里有急用,拿去用就是,我要是缺钱,再向晓波要。”

张学军是个江湖儿女,何瀚说的坦荡大方,他自然也不好矫情,点了点头,让晓波把钱重新放回纸袋里,吃饭。

饭吃到一半,何瀚突然想起个事儿,问:“晓波,钱不是直接打到卡里了吗,你怎么拿回来这么多现金?”

张晓波把嘴里那一大块肉咽下去,咧嘴嘿嘿的笑:“我这不是……还没见过这么些钱呢吗,就跑了好几家银行都给取出来开开眼。我的天爷诶,这么多钱,好几斤呢。电视上那些绑匪动不动就勒索上千万的赎金,那得多少斤啊,根本扛不动,一看就是扯淡!”

何瀚喝着蛋花汤,低着头笑。

张学军呲溜一口酒,放下酒杯白了自家熊儿子一眼,冷冷哼出来一声:“缺心眼儿。”

你们了解张学军说出自己那两万原本是准备留给我们波儿娶媳妇时候的心情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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