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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北(该几了?)


凌晨两点,外面夜色正浓,习惯泡到后半夜的酒客也渐渐散了,酒吧街上的一家家店铺相继打烊,街道上的灯光依次灭了,何瀚胃里像噎了一团火,坐不住,躺不下,这个时候回去说不定还会把觉轻的张学军给吵醒,只能在已经变得冷寂的酒吧街上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街尾走到街头。


再热闹喧嚣又怎样,人群总有散去的时候,霓虹灯总有灭掉的时候,不夜的酒吧街终归是有夜的,最后剩下的仍旧只有满街的空寂和几盏早就在那的路灯。


何瀚从浓夜走到天边泛白,从黎明走到清晨,早上六点的时候还是回到了小院。


他不敢面对张学军,不敢对那个已经老去的父亲说,他相依为命的儿子因为自己的关系被人抓走关起来了,很可能还会蒙受不白之冤去坐牢。


不管多凉的天儿,张学军都习惯用冷水,此时洗完脸端着水盆要把水泼出去,两只胳膊端着洗脸盆将将起了个范儿,就看到何瀚跟个游魂似的晃了进来,这么凉的早上就穿了件衬衫,连个外套都没有,嘴唇冻得发青,睫毛上好像还挂着露水,全身上下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


“哎呦小祖宗诶,您这干嘛去了?”


何瀚黑沉沉的眼珠子动了动,叫了声“叔叔”,就连再多说一个字儿的力气都没了。


张学军也不敢再多问,摘下身上的外套拢在何瀚身上,赶紧把人扶进了堂屋。


暖水瓶里隔夜的开水还有些热乎气儿,这个时候正好能入口,张学军托着何瀚的手,让他把杯子拿稳,等他缓过来了才开口问:“孩子,跟叔说,出什么事儿了,晓波呢?”


何瀚总算有了点热乎气儿,杯子里袅袅的水汽熏着他的脸,在他乌沉沉的眼睛里凝出一层薄薄的水光。他的手心被微烫的水杯熨着,手背也被张学军那双粗糙,温暖,布满着老年斑的手焐着,属于父亲的关切目光几乎 要将他烘烤到五脏六腑都要干裂粉碎,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何瀚挣扎了一下,终于开口:“晓波他……他昨天和客人起了冲突,被带到派出所了。”


“内兔崽子又和人打架了?”


何瀚吃力的点了点头。


“伤哪儿了没?”


何瀚闭着眼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也打架了?”


何瀚摇头:“太晚了,怕吵醒您……”


“你就在外边等到天亮?这傻孩子,夜里天儿多凉啊……”张学军又摸他额头,嘴里絮叨着:“这都冻透了,前儿夜里还发烧呢,赶紧回屋躺着去,叔给你下碗热面条吃……”


“叔叔,晓波他……”


张学军把人往屋里推:“内兔崽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让他在派出所老老实实呆着,有人民警察帮我看着,他还能翻上天去?”



张学军在厨房里忙着开火烧水下面条,忙忙叨叨的,锅碗瓢盆碰得乱响。

何瀚坐在小屋里听着,渐渐缓过来一点,捧着水杯的手不再发抖。他仍旧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开始是因为烫,后来则是因为已经冷静下来。

何瀚放下已经空掉的水杯,站起身,走到衣柜前。


张学军忙忙叨叨,一碗面条而已,额头居然见了汗,怕荷包蛋煮不熟还干脆打成了蛋花。

“小何,赶紧把面吃了!”

等他端着热腾腾的面走进小屋,何瀚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磨白的牛仔裤换成了笔挺的西装长裤,雪白的衬衫下摆扎在腰带里,领带也已经打好,西装外套也拿了出来。

那套高级西装自从何瀚住到小院里之后就一直单独挂在衣柜里落灰,他们每次打开衣柜翻东西都会刻意忽略它,仿佛那是埋葬过去的墓碑,是封印魔鬼的咒语,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可以碰触,不可以开启,甚至不该多看一眼。

可现在它再次被拿出来,挂在显眼的位置,昂贵的布料沉默地散发着暗沉的光泽,仿佛刺客等待出鞘的佩剑,将军即将征战的铠甲。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张学军人老成精,看到那套西装眼皮子就开始跳,他这辈子走过了太多的桥,吃过太多的盐,心里藏着一面被市井烟火打磨光滑的镜子,知道人这几十年里,有些事过去了就是万幸,不能再提,不能再碰,更不能见光,压箱底的不一定是宝贝,还有心里好不了的疮疤。

何瀚最后整理了一下袖口,坐到桌边拿起筷子挑起一片蛋花放到嘴里,抿着嘴唇笑了笑:“叔叔,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张学军比划了一下他身上穿的一身:“穿这个?”

何瀚面孔还泛着白,微笑却已经滴水不漏:“小慕拉着我陪他去开个会,需要穿得正式一点,家里只有这一套了。”

知道张学军不是能随意能糊弄过去的,何瀚只好继续说:“叔叔您放心,我开完会就去晓波那儿看看,被褥衣服我都让人送过去了,冻不着他。”

听到何瀚这么说,张学军终于算是把一颗颤颤巍巍的老心给放下了,嘱咐他多吃点儿再出门,就出去忙活他自己的去了。

何瀚喉咙发堵,根本吃不下,但还是强迫自己喝了几口面汤。放下碗筷,将西装外套穿在身上。

那西装本是修身的裁剪,一上身便能显得他这个何氏的执行董事身长玉立神采飞扬,可自从离开那里之后,没了复仇的精神气,又结结实实的病了几次,身量已经清减不少。这一套本来裁剪得当的高订,只能靠着身高骨架在撑。

但已经足够了。



何瀚走进何氏大楼的时候没有人拦着他。

确切的说,没有人敢拦在他面前。

何氏如今已经不比以前,只剩大厦强撑一个虚空的门面,有点门路的职员早就跳了槽,剩下的也都裁员裁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没什么心气儿混日子的和少数对企业有些感情的元老,只几个月而已,办公区的装潢没半分变化,但莫名就像蒙了灰尘,散发着一丝丝破败的霉味儿来。

何瀚一路大步走进来,目标明确,嘴唇紧抿着,眉角带着凌厉,迎面遇到老员工,还条件反射般对他行礼问好,他也点头回应,仿佛这里仍旧是他的地盘,仿佛他仍旧是这里主事的那个人。

他的办公室现在已经变成何慕的,大概因为公司状况不好,何慕入主之后并没怎么修改陈设,还是简单到有些老气的样子,何瀚走进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正一边咬着笔管一边对着几个文件皱眉发愁,而宋美琪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电话。


仿佛小时候,宋美琪看着何慕做作业时候的光景,那种何瀚每次看到,都心生羡慕的光景。


“哥?你怎么……”东张希望的何慕第一个看到门口进来了人,看到是何瀚,条件反射般就想站起来,好像还有点儿慌乱——被家里大人发现偷穿了大人衣服的那种慌乱。

何瀚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弟,曾经的青春飞扬被各种交易合同磨得暗淡无光,为了看起来老成一些还打了发蜡,却 仍然有一小绺头发偷偷翘起来,看起来十分不甘心。

他眯着眼睛笑起来,语气轻松亲昵:“来看看你。怎么几天没见,清秀小生竟然变油腻了。”

何慕苦笑了一下,没吭声。

宋美琪挂断电话,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何瀚来啦,你看看你这个弟弟,猴子一样坐不住,办事也毛毛躁躁的,要是有你一半的稳当,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慕可顾不上自己老妈说什么,赶紧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问这问那,自家老哥说的明明白白,“来看看他”,这个时候有问题不请教,下次有空不晓得什么时候。

何瀚来者不拒,一份份文件看过去,分出三分之二放到旁边:“这些问题不需要你亲自处理,交给程总,门路他都熟悉,知道该怎么办;马上就要过节,你安排策划部的人做几个方案出来……”

何瀚事无巨细一件件帮何慕把事情分类处理好,声音果决语速飞快,何慕乖乖将要点都记下来,运笔如飞不懂就问,宋美琪就在一边笑眯眯看着,等到事情都处理妥当,才一脸欣慰的开口:“这些事情啊,还是何瀚最熟悉门路,小慕年纪还小,不行的,他不懂的事情总要问我,我一个女人家,那里知道那些。我看何瀚起色比以往好多了,休息好了就来上班吧,也省得你爸爸总是操心。”

何瀚像是才发现宋美琪也在办公室里,瞳孔缩了一缩,微笑着问:“阿姨想让我回来上班?”

“是呀,小慕年纪还小,你爸爸身体又不好,公司只有你管着我才放心。”女人微笑着,保养良好的面孔,连鱼尾纹也不见几条,她的下颌轻微扬起,自以为无懈可击的慈祥笑容里带着几不可查的胜利者的姿态。

“谢谢阿姨这么信任我。”何瀚微笑回去,唇角带着一丝锋芒:“小慕是个聪明人,学东西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摸到窍门了。”

“那怎么行!公司的员工都只信任你,好多人脉资源也都在你手里,家里这个烂摊子也只有你能来收拾。”宋美琪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

何瀚却不急,慢慢悠悠的说:“可这个摊子也是我亲手砸烂的呀。阿姨要是想我继续接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公司里的事我都熟悉,一次也是做,两次也是做,我倒是无所谓。”

何瀚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可我这几年年纪渐长,情绪好像也越来越不那么稳定了,有时候一冲动,就容易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公司正在存亡关头,我担心自己受不住这个压力,要是再发作一次,可怎么办?”

他微微前倾身体,靠近宋美琪耳边,嘴角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阿姨应该知道,精神疾病,可是会遗传的。”

宋美琪不由得抽气,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一缩,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和记忆中那个孤傲倔强,面孔惨白的女人的面孔重叠在一起,身上带着刺,心里淬着毒,眼睛里燃着足够毁灭一切的业火,道貌岸然如同日光下行走的鬼。

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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