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一】（人鱼梗）
【弃权一下：故事是我的，他们只属于他们自己。】
“李博士，又来看你的‘杀手’啦？”
被人打趣的年轻男人有些害羞的笑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和门口的安保点头示意，作为团队里最年轻的博士，李易峰拥有不逊于影视明星的英俊外貌和高挑的身材，如果露出笑容，脸颊上还会有个可以称作“可爱”的酒窝，只有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还能显示他除了英俊之外还有一颗高智商的大脑。
眼前是一扇巨大的玻璃门，里面有整个研究中心最珍贵的财产。
李博士按下密码，走进了“水族馆”。
那里其实只有个巨型的玻璃鱼缸，容积简直可以灌满十个公共游泳池，而里面豢养的生物却是身为世界上最出色的海洋生物学家也只见过只此一只的海洋生物——一条人鱼。
不，不是头顶海藻般浓密头发，胸前浑圆双峰的美人鱼，而是一条上身为人类男性外表，下身却有着一条巨大鱼尾的……人鱼。
半年前，李易峰和他的考察队在靠近北极的海域偶然将其捕获，尽管鱼钩刺伤了它的腹部，但是这个生物还是用它有力的鱼尾撞伤了四个人的腿骨。
“杀手”因此得名。
灯光被开到最大，李博士走近巨型鱼缸，不过一会儿功夫，那条人鱼便慢慢游了过来，隔着玻璃在他面前游弋。
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青灰色的巨大鱼尾，和人类十分相似的上身结构也充满着美感，还有那有着明显亚洲男性特征的漂亮五官，简直像是来自传说中的上古精怪。
李博士记得好像有个来自意大利的实习生用充满诗意的浪漫语气说过：上帝一定是太偏爱这种造物，所以才把他藏在了深海里。
“你就没有爱上他么？”李博士低声对身后的那个工作人员说着，双眼却没有离开眼前的水中生物。
“可惜我已经结婚了。”旁边进行一天内最后一次记录水温工作的陆仁嘉用夸张的惋惜语气说着：“如果我再年轻十岁，说不定真的就把他塞进浴缸和他私奔。”
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那是李易峰特有的，带着礼貌冷静与疏远的微笑：“别忘了，这可不是什么魔法生物，它只是一条大鱼。”
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每当中心里有工作人员用对待人类的语气谈论它，或者对之流露出对待同类生物的情绪时，他就会念叨这句话。而与此同时，李博士对这条人鱼的兴趣却超过了以往所有的研究对象，他长时间的观察它，研究它，几乎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陆仁嘉经常怀疑他念叨的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别人听得，而是说给自己听。
“是是是，只是一条大鱼。”陆仁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敷衍，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合上记录本：“我下班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陆仁嘉向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出声提醒：“对了，李博士，上一个和他这么接近的家伙被他啃掉了半个肩膀，所以……你最好还是离这条大鱼远一点儿。”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后者挥了挥手，离开了“水族馆”。
一声门响之后，这里指剩下两个人——确切的说，只剩下一个人。
和一条人鱼。
李易峰已经爬上了那个专门为了喂食而设的简易不锈钢台阶，站在最顶端，趴在“鱼缸”的上沿，向里面望去。
人造的海水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漂亮的碧蓝色，粼粼波光让人产生置身海面的幻觉。
大鱼一直在下方游弋，试图找到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这个巨大生物的良好视觉使它不喜欢太过明亮的地方，这会使它的动作相对迟缓，但尽管如此，它的速度也是人类无法比拟的。
当它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的时候，大鱼干脆游上了水面，巨大的鱼尾鳞片熠熠生辉，每一次轻微的摆动都有一种奇异而充满力量的美感，带着天然的优雅和华贵。而它的小腹以上……那几乎是个人类男性的完美标本，体格修长匀称，五官轮廓俊美，若不是在双侧肋下的几个腮裂和冷色调的皮肤，几乎没有人可以只凭他的上半身看出它与人类有何不同。
李易峰在观察它，它也在观察眼前的人类。
狡猾的人鱼有所保留，并没有将整个身体浮出水面，而是在水中悬浮直立，仰起修长的颈部，只将一张脸露出水面。深黑的眼睛在碧蓝海水映衬下仿若宝石，似乎还带着些好奇的探视，李易峰与那双眼睛对望，这个神秘的生物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半年来研究中心做了无数次研究测试，却仍然对它知之甚少，这个生物狡猾，骄傲又凶悍，人们无法了解它，更无法将它驯服。
“你是谁？”
“你来自哪里？”
“你有同伴么？”
“你的族群在哪儿？”
扶着“鱼缸”上沿的铁栅栏，李易峰喃喃的问出这些问题，但除了谜团本身，谁又能给他真正的答案呢？
也许他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最初的几个月，他曾怀疑他们捕获的是一个有高等智慧的生物。毕竟它有着和人类几乎同样的脑容量和口腔结构，说不定在未知的深海之中，它们有着自己的文明，自己的文化，以及自己的语言。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大鱼从不曾试图交流，对工作人员的指令和条件反射训练不理不睬，甚至除了一些高频的声音之外从来没有发出过一点人耳能够捕捉到的声音。
说不定，真的只是一条长相奇怪的大鱼而已。
眼前这个美丽的生物在水中沉默的悬浮着，巨大的鱼尾微微拂动，比一棵细弱的水草更轻柔，它微微歪头，对眼前的人类抛出的哲学问题置若罔闻，只是身体慢慢探出水面，露出腰部以上最像人类的部分，自下而上仔细打量站在它面前的人类。
李易峰几乎有些紧张，若不是他确定它现在还不饿，他差不多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肩膀是否安全。
好在大鱼没有继续动作，漂亮的眼睛审视过他的双腿和躯干之后，终于与他的双眼对视。
“李……易Fong。”
被叫到名字的人类险些从高达数米的简易阶梯上一头栽下来。
眼前的这条大鱼仍旧保持着同样的神态，好像三秒钟之前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也许，真的只是幻觉。
“你说什么？”李易峰紧紧抓住栏杆，用力到指节发白，但身体却依然在发抖，“你刚才说了什么？”
狡猾的大鱼对面前的人类激动的语气和表情视而不见，反而一头钻进水里，灵巧的身体迅速翻转，巨大的鱼尾拍打水面，溅起大量水花。
李易峰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潦草的抹掉眼镜上的水，目光仍然跟随着大鱼。
“喂！你……”
大鱼再次跃出水面，巨大的水声再次掩盖了人类出口的疑问。
李易峰在台阶上不停上下，追随大鱼的身影。它像一个天真的顽童忽上忽下，有时会故意停在水中，隔着水和特种玻璃，等着人类走到它面前与它对视，然后又飞快的离开。
碧蓝的人造海水中，它与之相近的肤色使它看起来简直像是半透明的，深黑的眸子让注视显得更加专注，轻抿的嘴唇此刻看上去像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微笑。
李易峰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心理作用，今天的大鱼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此刻活泼的举动也不过是看到自己这个人类今天行为失常而觉得有趣罢了。
李易峰停止自己近乎可笑的行动，身体靠在冰冷的缸体上，看着里面不停搅动水花的神秘生物，喃喃道：“卧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
“X年X月X日，神秘海洋生物的观察记录，第一次。
因为一些无法言明的原因，我认为我有必要对这只代号为SE1121的海洋生物进行观察。
我不确定这个项目是否能够达到目的，事实上一切都还不确定……，我很可能功成名就，也可能因此成为业界的笑柄，但我愿意冒险一试。”
李易峰拿着录音笔停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巨大“鱼缸”发了一会儿呆，人造海水碧蓝清澈，那条人鱼还在远处游弋，修长流畅的身形仿佛为水而生，如果人类是在水中生存，他毫不怀疑这就是最完美的进化形态，他在深处时隐时现，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始。”
英俊的年轻男子呆呆站立，在巨大的鱼缸前他的身影显得愈发渺小单薄，深夜的研究中心空旷而寂静，李易峰将录音笔放进上衣兜，手足无措的像是个不知道该把双手放在哪里的小孩子。
“……傻就傻吧，反正这时候也没人看到。”
李易峰小声嘟囔着，他转身，把鱼缸上方的照明调暗许多，试图让那条大鱼放松，回来的时候他顺手从身旁的桌子上拿了一方金属镇纸，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力朝玻璃钢壁上砸去。
经过特殊处理的强化玻璃甚至可以防弹，一方镇纸就算用尽全力也不会在上面留下哪怕一个印子，但却不妨碍敲击出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当当当，当当当。
巨大的回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来回激荡，房间内昏暗无人，眼前的水因为灯光昏暗而由深蓝渐渐向远处过渡成绝对的黑。
当当当，当当当。
李易峰越来越紧张，额角已经冒了汗，他试图再敲打几次，但巨大的声响、周围的死寂和眼前蓝到发黑的水都让他觉得心里发冷。
声音在水中的传播速度和在空气中的不一样，但那只生物一定会有所反应，甚至很可能会因此激怒他，只是他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主意。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他不介意领教一下这个神秘生物的怒火。
所以他等着。
并没有等太久，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敲上两下子的时候，那只凶猛的水中生物就像是在夜里撕开浓黑迷雾突然出现的魔鬼一般，毫无预兆的在虚无中浮现，他似在发怒，眼睛张得极大，那张英俊到近乎冷酷的面孔此时仿若震怒的海神，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向他冲过来，仿佛要将隔在他们之间的玻璃撞得粉碎。
李易峰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巨大的鱼尾拍打在玻璃上的巨响像是拍打在他的胸口，感觉心脏都在颤抖。
抓住这次机会！
吞下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李易峰拿着镇纸一路敲打，一直走到不锈钢台阶的“鱼缸”上沿，不停的敲打着缸体边缘。
房间里很暗，蓝到发黑的人造海水如丝绸一般滑润，那些细微的涟漪证明那条神秘的大鱼就在水面下游弋，但却看不到它的身影。李易峰一边小心的保持距离一边仔细观察，他可不想明天上班时，被同事发现自己飘散在水里的残尸。
涟漪逐渐静止，水面变得像之前一样平静无波，李易峰停下动作：人呢……不对，鱼呢？
迟疑不过半秒，平静水面被突然撕开，巨大的水花剧烈的向外翻滚喷溅，那一瞬间冰冷的水变成了爆燃的火焰，绽放出花朵的形状，而那条巨大的人鱼在花蕊中心跃出水面，修长健美的身体展开到极致，上肢奋力一摆，就已经将那恼人的镇纸捞在手中，一拧身重新沉入水里，丝毫不在意自己激起的巨大水花溅了李易峰一头一脸。
李易峰只觉得手里一空，接着又被冰凉的人造海水泼了满身满脸，本能的向后一退，才想起此刻自己正站在台阶上，险些向后栽了下去，用力拉住面前的栏杆才免去自己摔断了脖子的命运。
伸手打开了两盏探照灯，将水面照亮，他可不想再被那个家伙吓一跳了。
人造海水在强光的照射下恢复了淡蓝的颜色，李易峰趴在“鱼缸”旁边的栅栏上仔细观察，想知道那个神秘生物抢走他手上的镇纸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好奇？
大约只过了半分钟，平静水面再次被打破，这一次大鱼没有跃出水面，只将巨大有力的鱼尾展露出来，从左至右划出半圆的弧线，拍出高高的水花，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水面飞出来，在他巨大鱼尾的击打之下速度奇快无比，子弹一样准确的向着李易峰的面门飞来，后者一缩脖子，黑影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撞上了他身后的一盏照明灯，接着又改变方向撞掉了挂在墙上的时钟，最后终于下落砸坏了某位同事办公桌上的水杯，和一堆碎片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一时间灯光闪烁火花四溅，李易峰回头看去，发现那个黑影竟然就是刚才他抢走的那个镇纸。
“还挺有脾气的……”看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李易峰用指节敲打了两下栅栏，突然就笑出了声。
大鱼就在水中悬浮着，只将一张脸浮出水面。看着眼前的人类，眼中凛冽的碎冰渐渐化成单纯的好奇，他微微歪了歪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突然就眨着眼睛跟着笑起来。
只是有些拙劣的模仿，明明眼睛还张得很大，但是嘴角已经向两边弯起，露出几颗白色的整齐牙齿，一边脸颊上甚至还有酒窝浮现，凶悍冷酷的神情不见，反而有了几丝孩子气。
身后被损毁的灯还在噼啪闪着火花，大半个身体都被湿透的李博士趴在栅栏上不敢动，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海洋生物，看着那张英俊而神秘的脸对他展现出的第一个微笑。
他知道就算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甚至世界末日宇宙荒芜，他也不会忘掉此时此刻这个近乎无邪的笑容。
这是属于人类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