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三）
先看文，如果有人看到一半觉得不舒服，咳咳……你听我解释啊！！！
陈深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张启山，带着一队亲兵，前呼后拥风风火火。军装，骑装，皮衣，大氅，坚冰一般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如今却像是剥掉了那层硬壳，露出了柔软的内芯来。
“来得正好，”张启山从手中的毛巾里抬起头，随手指了指旁边，声音嘶哑：“给我倒杯水。”
这屋子陈深之前只站在门口看过一眼，突然被人要水喝，扫了一圈只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一套漂亮的西洋茶具，连忙走过去拿起一只，也没心思欣赏上面描着的那几朵梅花，倒了水给榻上那人递了过去，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水只沾了沾唇就塞回他手里。
“凉了，要热的。”
陈深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心想咳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还这么矫情，找了一大圈总算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到个暖水壶，知道大约是之前副官送过来的，将杯子里的冷水倒出去半杯，又掺进去些热水，喝了一小口觉得能入口了，才送到张启山面前。
张启山肩膀耸动，人已经缩成了一团，杯子捏在手里随着咳嗽不停的晃荡，眼看着一杯水已经洒了半杯，陈深只好连杯子带手一起捏住了，慢慢往他嘴边送。
“慢点。”
张启山没说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把水都喝了。
咳嗽总算被压了下去，榻上缩成一团的人身子微微舒展，半眯着眼喘气。
“都病成这样了，身边怎么都不留个人？”这人还真有意思，不但院子里搞起了宵禁，门口还派人堵着门，剩下自己躲在屋里头咳成一团。
张启山像是没听到，仍然垂着头，胸口一下下起伏着，直到陈深以为他根本不会回了，才听到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都是我的兵，都指望着我呢。”
陈深立即就明白了。
诺大长沙，岌岌危城，张启山一人守一城，不能退后一步，不能示弱半分。不然军心易动，长沙难守。
他也明白，张启山肯示弱给他这个外人看，不是因为他可信，而是因为他……可杀。
“你刚才，说什么？”
陈深总算想起自己的来意，也不和他客气，搭着贵妃榻的边坐了半个屁股，低头见着半截细瘦的的脚踝还露在外面，顺手把毯子往下拽了拽。
“我说，我不想干了。”
张启山眼睛都没抬：“嗯，亏待你了？”
“那倒没有。”陈深撇了撇嘴：“当初是你说的，让我跟着你，怎么说也该是个副官，可这半个月我连大门都没出，院子里那些孩子挨个找我剃头，我副官没当上，成了剃头官了。”
淡粉的唇角挑了挑：“听起来倒是真委屈……”
话还没说完，咳嗽又涌上来，张启山捧着毛巾，把一声声咳嗽都堵在里面，空荡荡的大屋，只有他胸腔振动的闷响。
这一回来的实在凶猛，连水都喝不进去，陈深帮他顺了顺背，也不见有什么鸟用，只能扎着手干看着。
张启山露在毛巾外面的半张脸已经隐隐泛了青色，眉头也紧锁着，看起来极其痛苦，毯子从肩头滑落也顾不上捡起，背上的蝴蝶骨在丝绸衣物里支楞出伶仃的形状，割得陈深眼睛疼。
蹲下，一手按住他蜷缩着的膝盖：“这样不行，去医院吧？我去叫车。”
张启山紧紧攥住陈深的腕子，力道大得惊人，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拿着毛巾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柜子。
“有药？不早说！”
柜子被拉开，见着里面的东西，陈深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东西陈深再熟悉不过，他曾见好多人用过，也见过那些人最后落得的凄惨下场，蚀骨剜心的毒物，却起了个大吉大利的好名字。
福寿膏。
“你就用这个？”陈深几乎是把那个精美绝伦的小盒子摔到了他面前的小几上。
张启山抬头望了他一眼。
只一眼。
咳嗽稍歇，因为一直没法顺畅呼吸，那双锋锐的眼被硬生生逼出了些许水光，微红的眼角带着水汪汪的桃花颜色，一句话也没说。
格老子……
陈深骂出句从川军团那里学来的脏话，蹲下来给烟枪里装上那些深色药膏。
“平时不是挺威风的嘛！大披风裹着，小马靴穿着，小皮鞭甩着……现在倒好，跑到老子面前装可怜！”
烟膏装好了，火也点上了，陈深把东西往张启山手里一塞，心里还是不痛快。
“抽抽抽！抽死你！知道什么叫饮鸩止渴吗？这就叫饮鸩止渴！”
不想看他如瘾君子一样躺在榻上抽大烟的丑态，陈深转过身去，坐到桌子面前，一杯一杯灌着茶壶里已经凉了的水。
一股带着甜腻味道的香气逐渐在屋子里蔓延，闻着就让人心头火起，冰凉凉的水灌进肚子里也浇不熄，一直到整整一壶冷水都喝光，才觉得好受些。
现在自己看到了长沙城最大的大人物的软肋，不知道他是能高抬贵手把他当做屁一样把他给放了，还是一了百了像碾死个臭虫似的直接把他给弄死。
咳嗽声和喘息声渐渐停歇了，陈深捏着空空的杯子，琢磨着是不是趁着他正舒坦迷糊的时候说几句好话儿，让他把自己给放了。
“好点了没？你要是没事儿了我就先……”
回头，贵妃榻上已经空了。
里间紫檀木的大衣柜洞开，张启山站在深色柜门之前，身上的丝质睡袍已经褪下，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底裤。光裸的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微微光泽，腰背一条长长的伤疤像一条盘在他身上的蛇。
“好多了。”张启山从柜子里拎出几件还算厚实的衣服，大大方方的在陈深的注视下一件件穿戴着，“你不是说，没带你出去过吗，收拾收拾，这就带你出去。”
陈深愣在原地，觉得张启山的那双眼像是原始森林中生长的老藤，带着幽幽的磷光和有毒的倒刺，就算是千年的老树，也能被他活活的缠死。
tbc
*那个，佛爷抽鸦片这个不是我瞎编，因为的确不好。这个梗来自原著设定，佛爷的确抽过，后来戒了。不拖泥带水，当断则断，是个爷们儿≥﹏≤
中药里也有罂粟壳入药，可以用来镇痛。所以这里面其实也是被佛爷当止痛药之类的来用。当然后来也会戒掉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