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草与大长腿 （311）
311
李易峰首先排除了分局里这些临时同事们的嫌疑。他来到这个城市之后见过的所有警察都没有脱岗，都和他一样，几十个小时里几乎一直在忙碌着，一个个灰头土脸两眼充血。更重要的事，他们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人骨案已经案发，城郊垃圾场附近的残骸已经被人翻找了出来，好多警察都在这附近继续搜寻人骨残骸，寻找新的线索，对于凶手来说，这里早就已经不适合继续作为抛尸地点，不可能仍然在这里抛尸，并且把陈伟霆绑回去。
可是除了这些同行们，还有什么人，可以让陈伟霆放下戒备，甘心上车被他带走？
真的是来这里之前认识的人？不，李易峰用指关节敲打自己昏沉沉的额头，局长说过这条线他会追查，他需要考虑的是其他可能性。
那么，还有什么人可以让一个本来很警觉的人，暂时放下戒心，甚至产生天然的信任感？
李易峰从椅子里站起来，在会议室里来回的踱步。
警察？伪装成警察的人？或者至少是穿着类似制服的人。
老人或者孩子？他们看起来毫无威胁，可是那样的时间地点，如果有老人或孩子出现，只会更加奇怪。
老师？举止斯文，谈吐优雅，为人师表的人的确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法官？代表法律正义的法官的确也容易让人信任。
还有什么人，什么职业会让人产生信任？李易峰继续用指关节敲打自己的额头，他的头胀得厉害，想要裂开似的疼，却不敢停止思考。
对，还有医生，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有他们的权威性，让人愿意将最脆弱的一面在他们面前展示。
可现在的问题是，在那种时间地点，老师也好，法官也好，医生也好，他们就算出现，路过，也不可能穿着他们工作时的制服，从而让人看到他们的职业，放下戒心。
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拼命想要抓住，整个世界却在向一边倾斜，他看到小马在会议室门口探头进来，随后一脸惊恐的向自己跑过来……
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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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伟霆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仍然全身无力，意识也 有些模模糊糊，看来药效还没有过。
头痛欲裂，记忆好像也是断断续续的，陈伟霆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他吃力地记起在工厂区的那个晚上，李易峰独自去国道上找人，靠在路边的水泥柱下休息了一会儿，年轻的警官默默的给自己的体力做评估，不合格，但是应该走得动。
陈伟霆缓慢的移动，汗水打湿的衣服被风一吹，冷得让人发抖。
国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大型货车驶过，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一眼。
陈伟霆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看不见李易峰的身影，深夜时分，一个年轻的男人是很难叫停一辆车子的，想要就近找到电话求助，只能有一个方向。陈伟霆想了想，佝偻着背，向着拾荒老人住所的方向慢慢前行。
他记得自己当时走得很慢，行尸走肉一般在路边摇摇晃晃，全部心神都在希望自己的搭档在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他就看到，一辆已经从自己眼前开过去的小汽车突然减速，停下，然后慢慢倒回自己面前。
是一辆奶白色的MINI。
车窗摇下来，一张漂亮到精致的面孔，展颜对他微笑：“还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我看错了呢。”
漂亮面孔总是让人印象深刻，陈伟霆眯着眼看了看，立即就认出了这个人，正是那天晚上帮李易峰缝合伤口的美女护士。
“护士姐姐？”
女人点点头，看起来笑眯眯的心情不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
陈伟霆扯出一个笑容：“工作，和同事走散了。”
女人手握着方向盘，看了看前方黑漆漆的路：“你确定他往那个方向走了？”
陈伟霆点点头。
女人随手打开车门锁：“这么晚……上车吧，我带你一段路。”
陈伟霆本能想要拒绝，可是他太累，太冷，真的走不动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谢谢姐姐。”陈伟霆一边道谢一边扣上安全带，苍白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头发服帖柔顺的挡在额头上，看起来更像是个迷路的少年：“我运气好好喔，会在这里遇见大好人。”
女人被他带着南方口音的软糯奉承逗得直笑，发动了车子：“我开得慢点，你要仔细看前面有没有你的他同事。”
陈伟霆用力点头，眼睛盯着前方：“姐姐怎么会路过这里？”
“我昨天轮休，想到隔壁市的山上转一转，高速上堵车我就绕道这儿来了，急死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补药急，从这里马上就要到市区了。”陈伟霆安慰着对方，把整个后背都贴在椅背上。
女人嗯了一声，看他冷得缩成一团，体贴的打开了车内暖风。
车速很慢，车里很暖，也很香，陈伟霆蜷缩在位置上昏昏欲睡，女护士捏了他胳膊一把，笑眯眯的递给他一瓶水：“别睡着了，你还要找你的同事呢。”
陈伟霆正口渴，一边道谢一边把水喝掉大半。
等他再有记忆时，就已经在女护士的家里，被锁在一把躺椅上，手臂上插着一个管子，血液顺着那个柔软的塑料管，汩汩流进旁边的袋子里。
这是第几天了？他不知道。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而每次醒来状态都只会更糟糕。
因为那个女人一直在抽取他的血液。
房间里飘散着甜腻的香气，如果仔细分辨，还能分辨出这诡异的香气里，混合着玫瑰精油和血液的甜腥味道。那个女护士像在照顾洋娃娃一样照顾自己的猎物，用温热的毛巾擦拭陈伟霆的头脸和双手，有时还会给他剃须。她的动作熟练又温柔，针头刺入血管时，陈伟霆甚至感觉不到疼，医用的储血袋，每次大概要抽走三或者四袋的血液，口渴，心悸，无力的眩晕感一直缠着陈伟霆，而他能得到的所有食物，就只有一杯带着甜味的温水。
“有没有口渴？喝点水吧？”女护士将一杯插着吸管的水递到陈伟霆面前，目光温柔。
陈伟霆口渴得厉害，低头咬住吸管，慢慢的喝。
“真乖，”等他喝完，女护士满意的微笑，蹲在他面前，打开手边的医药箱：“你手腕上的伤口很深，我得给你包扎一下，不要乱动好吗？”
陈伟霆垂着眼睛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肌肉松弛剂的药效还没过，他根本动不了。
“真乖！”女护士又夸了一句，像是对待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用手里的剪刀剪开了他手上的尼龙扣，陈伟霆的手立即从扶手上垂了下去。
女护士捧住他的手，一边打量一边皱眉，伤口的皮肉被严重割裂，尼龙扣曾好几次狠狠勒进肉里，看起来血肉模糊，“你都做了什么噩梦啊，样子好吓人，你看，伤口这么深。”
陈伟霆不吭声，对她来说，自己大部分时候真的是个玩具或者宠物，他根本不用说话，她自己会一直自言自语。
“都流血了，你看。”女护士用指头拈了他伤口周围还没来得及干涸的血液，俏皮的抹在自己脸上，抬头看着他咯咯的笑起来。
“可能会有点疼哦，你忍一下就好。”
“注意伤口不能碰水。”
她像一个温柔耐心的护士一样絮叨着注意事项，给予最甜美的微笑，好像她面前的是个淘气小孩子或者受伤的小动物， 而不是一个被她囚禁了几天，每天都要被抽取几百甚至上千毫升血液的人。
陈伟霆在被囚禁的开始几个小时曾经试图逃脱，但超过一千毫升的失血让他没有体力再进行反抗和挣脱，按照这个失血速度，最快三到四次，他就会因为过度失血而死亡，所以他安静下来，试图找到其他方法逃脱或者寻求帮助。这个女人是个护士，工作时间不固定，白班时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五点到家，夜班下午三点出门凌晨两点回家，为了让自己在她上班时不至于逃跑，她通常都在上班之前给自己抽血，让他在虚弱或者昏迷中度过那几个小时。
今天将是第四次抽血，陈伟霆知道时间不多了，尽管后面几次的抽血量都没有再超过一千，但如果再没有行动，他最多只能撑到明天。
早上六点半，女人吃完早餐，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医用血袋走过来。
陈伟霆的一只胳膊还没有被尼龙绳锁上，女人熟练的扎止血带，拍打手臂上的皮肤，涂抹碘伏，然后准确的将枕头刺入血管，深色的血液慢慢顺着塑胶软管汇聚到储血袋中。
女人直起身，满意的看了一分钟，转身准备去化妆，却感到衣袖被人扯住。
“姐姐……”陈伟霆用还没有被锁住的手扯住了女人的衣袖，他吃力地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那个女人，眼角似乎还带着点水光，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的：“好难受……今天补药抽血了好不好？”
女人愣住了两秒，弯了眼睛温柔的摸了摸陈伟霆的脸，像是喃喃自语：“真是又乖又好看，这些人里面，姐姐最喜欢你了。”
她从陈伟霆手里抽出袖子，哄小孩子一样弯下腰，拿走一个血袋：“看在你这么会卖萌的份上，姐姐多留你几天好不好？”
陈伟霆垂下手，没再说话，失血让他晕眩，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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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峰睁开眼睛就看到小马那张惨不忍睹的大脸。
本来还有点孩子气的脸孔，现在两眼通红，挂着黑眼圈，还胡子拉碴的，看起来违和感简直要爆表了，看到他睡醒，小马立即咋呼起来：“我说老李同志，我得严厉的批评你了，你也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你发高烧呢你知道吗？背上那个伤口都感染了知道吗？再不处理你就败血症了知道吗？”
李易峰头疼欲裂，直接伸手把那张聒噪的脸推开，揉着脑袋坐起来：“我在哪儿呢？几点了？”
“你还能在哪？当然在医院啊！刚才护士给你清理伤口，肉都剪下来一块你都没反应，你到底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李易峰瞪着眼前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反问：“你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小马被噎了一下，语气沉了下来：“找不到伟霆，谁能睡得着……”
李易峰也不说话了，看了看手机，下午三点半，他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这一天又要过去了，陈伟霆仍然下落不明。又抹了抹脸，抬手把自己手上的点滴速度调到最快。
小马瞪他一眼，在对方刀子一样的目光中，象征性的把点滴速度又调慢了一点点，嘴里嘟囔着：“太快了你受不了……”
李易峰不想再和他纠结这个问题，盘着腿坐在床上：“说吧，你之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小马立即直起腰背，表情严肃：“我从现场回来的，本来是想跟你说一下现场的发现。”
李易峰没好气：“现在说也行。”
“死者很年轻，20到25岁，尸斑只有非常淡的粉色，结膜和指端……”
李易峰打断他：“说人话！”
小马飞快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尸体皮肤很白，非常白，白得没有人色。”
李易峰飞快的给出结论：“被人放血了？”
“对，大量失血导致死亡，体表没有致命伤，只有两个手臂的臂弯处，有好几个针孔。”
李易峰想了想，之前在会议室的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静脉抽血？”
“对，而且你猜怎么着？”小马的表情有点奇怪，“在针眼周围，有几圈很浅的淡黄色痕迹，是碘伏。”
什么样的凶手，会给自己想要杀死的目标胳膊上擦碘伏？李易峰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输液的那个手背，那里有棕黄色液体涂擦之后留下的痕迹。
也是碘伏。
李易峰看了看病房外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白衣天使们，给病人打针输液的不是医生，而是护士。
让人产生天然的信任感的，不止是医生，还有护士。
护士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柔，亲切，甚至柔弱的，甚至比医生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从在学校的时候起，护士就接受了多年的训练，注射前后涂抹药水，几乎已经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习惯。
小马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嘟囔道：“护士的数量比医生要多好几倍，甚至十几倍……这要怎么找啊……”
李易峰声音干涩：“针眼，有几个？”
“啊？”
“我问你，尸体胳膊上的针眼，有几个？”
“好像……五六个……？”
“那也就是说，”李易峰眼睛雪亮：“凶手不是一次将被害人的血放干，他很可能还活着。”
李易峰扯下手背上的输液管就往外冲，在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去？输液输完了吗？”门口一个女人揉着胳膊，表情严肃。
李易峰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就是那天晚上急诊室里的美女护士，她大概快下班了，护士服已经被换下，此时上身只穿着一件枚红色的毛衣，更显得身姿婀娜肤色白皙。
“哦，我着急工作，抱歉。”
美女护士活动着被撞疼的胳膊，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烧了三十九度还想着要工作，你们老板给你多少钱啊？”
说完又指挥后面跟过来的小马：“你把他按回去，我给他再量一下体温。”
说着就要往护士站走。
李易峰不说话，跟上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女护士惊叫了一声，医院走廊上好多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女护士左手手臂下方，靠近手肘的位置，一枚别针别在了枚红色的毛衣袖子上。别针有点大，带着夸张的做旧古铜色，其中一边稍微有弯曲，正是陈伟霆从他衣服上取下来，用来打开手铐的那枚别针。
李易峰两眼遍布血丝，却透着骇人的雪亮寒光，声音低沉而干脆：“我是警察。他在哪？”
我觉得吧……我真是正直得有点过分了
这么XX的囚禁……啧啧，可惜了……
